文/洪秀萍
再一個月,就是九二一大地震二十五週年。我與水沙連雜誌社康社長特別約了政大新聞系兼職教授孫曼蘋老師,一起回顧二十多年前,新聞傳播者如何介入社區災後身心重建的那段殊勝情緣。
緣起
921 大地震後,救災團體陸續湧入。隔年,在新生命基金會資助下,政大心理系許文耀老師帶著系上學生進駐埔里高中(暨大附中前身),每二週到校一次,為期超過半年,訪談學生,試著篩選出「高危險群」學生。
由於許文耀老師應允新生命基金會之邀,才有政大新聞系師生指導本校校刊社的契機。

埔里高中頒給新生命基金會的感謝狀
當時我身兼校刊社指導老師,必須編校刊、校報,我雖念中文系,卻未受過編輯訓練,在經費有限資源不足下,加上震後的創傷症候群,身心俱疲,遂提出請新聞系老師指導校刊的建議。在許老師牽線、政大新聞系主任力促下,孫老師慨然接下任務,與心理系師生一同至埔里救災。她當過記者,了解災難現場新聞傳播的重要性。
名為救災,實為把教學帶進社區
孫曼蘋老師,美國俄亥俄大學博士,曾任中廣記者、新加坡電視台主播、天下雜誌主編,後至政大傳播學院新聞系任教。
「921 大地震是新聞∕傳播教學進入社區的關鍵因素,埔里當時是重災區之一。2000 年寒假,我先跟著政大南投校友會團隊去中寮,名為救災服務,實為觀察思索把教學帶進社區的可能性。」——取自孫老師臉書
除了指導校刊社,孫老師一行人也拜訪了埔里文化工作者鄧相揚、王灝、簡史朗等前輩,以及鎮立圖書館主任陳義方、陶藝家小童(童寶呈)。孫老師對於埔里有這麼多人從事文化工作、整合地方文化,編輯在地《水沙連雜誌》二十餘年,感到驚訝,更感佩王灝老師的無私精神,成立「大埔城文藝工作室」,推動鄉村美術及地方文化,開放書舍供社區民眾使用。於是她把學生帶進埔里,帶他們拜訪這些可敬的人物,而指導校刊社也是「把教學帶進社區」的另一可能性。
新生命基金會的資助在 2000 年的千禧年晚會後結束,但孫老師及學生仍繼續至埔里,交通、食宿自理,指導本校校刊社學生,持續一年多,她的學生施君蘭全程參與,她這樣描寫:
「921 大地震後,孫曼蘋老師與我帶著學弟妹進入埔里高中,從舉辦新聞營開始,之後陸陸續續長達兩年時間,孫老師與我每週五中午上完課後,就到台北車站承德路搭客運,顛簸五小時到埔里,週日傍晚,再顛簸五小時回台北。
孫老師與我則像天地浪人,隨遇而安。我們倆一起睡過埔里基督教醫院,睡過賑災臨搭的鐵皮屋,隨著進入埔里愈來愈久,我們認識更多埔里當地的文人雅士,有時借住一宿,在一食一宿中,體驗埔里的天地靈氣。」——施君蘭,現職國泰金控協理
後來孫老師又帶學生去集集、名間,中部災區幾乎都走遍了;多年後,還去台南菁寮農村,採訪崑濱伯等老農。
「從社區傳播到族群傳播行動及研究,這一連串的周遊各鄉鎮,都是從埔里文化小鎮開始的。」——取自孫老師臉書
將埔里救災行動經驗與教學結合,以行動實踐理念。孫老師是不折不扣的行動派。

孫曼蘋老師採訪崑濱伯
里程碑——「生命.埔里——Discovery」新聞營
2000 年暑假的新聞營,是重要的里程碑,之後一年多,校刊社的編採課程內容,是新聞營的延續。當時孫老師說,災區的孩子無法去城市參加營隊,我們就把營隊搬進埔里,那豪氣令我感動。於是我們分工合作,孫老師帶領系上學生規畫活動,我負責招生以及與學務處交涉學生住宿問題。
營隊名稱「Discovery」,意在希望學生在九二一之後,能用歷史觀點重新體認埔里的文化。二天課程,孫老師、鄧相揚老師及政大學生輪番上陣講課。政大學生還為校刊社學生另開「進階」課程。活動晚上八、九點結束後,師生開會檢討缺失,直到十點才散會。孫老師認真、敬業的精神,政大學生嚴謹的學術訓練,讓我見識到何謂學術紮實。
「為師當如是」,我在心裡暗自期許。
如今,當年的大學生,「今天在各領域各有一片天,當年行動應是形塑今日樣貌的重要養分」(取自孫老師臉書)。他們怎麼看待二十五年前的經驗呢?
「回首二十五年前,那個沒有智慧型手機、沒有臉書和社群通訊軟體的時代,我們微小的信仰,無非是出於知識分子對於社會的關懷,以及新聞系對於記者必須永遠在第一線的訓練。這個旅程讓我在畢業後、職場上,無論面對任何情境,時刻警惕對大自然謙卑,設身處地普惠民眾的真實需求與困難,常保同理心,永遠彎腰實作,勤勤懇懇。921 埔里的旅程,也是我們價值體系形塑的過程。」——施君蘭,現職國泰金控協理

左,政大新聞系施君蘭
「『操場被指定為臨時擺放屍袋的場所,一些人還被要求去幫忙,而抬著的沉甸甸的袋子裡,還是前一天一起打鬧嬉戲的同學啊!』
當時的我不過只是個比他們大五歲的孩子,既沒學過同理,更遑論共情,只能驚愕地聽著他們的淡然陳述,同時自責怎麼掀開了一個我無法處理的傷疤。但生命中每次基於善意的碰撞肯定會留下什麼,不帶目的的陪伴有時也會迎來平靜療方。」——王景平,現職樹林高中教師(圖三)

圖三 後排右一,政大新聞系王景平
「記得那時的高中生私下說:不喜歡大人一方面要我們走出傷痛,一方面又要我們頻出刊物回首往日苦楚,真的好想聽聽流行歌、過過日子,不再想了……。人生很多時候是痛並快樂的活著,也躲不過過往和當下的來回驗證,只是當時還不明白罷了。」——紀佩君,現職諾貝爾文教機構桃園主任(圖四)

圖四 穿花衣者為政大新聞系紀姵君
而當年的高中生,則說:
「印象最深刻的是上台表演話劇,臉上妝化得很濃,背講稿和練習口語表達能力。在高中時期和同學的歡樂時光,永生難忘。」——林炳宏,現職衛生福利部醫療及社會福利機構管理會財管助理
「當時我是(埔里高工)校刊社的編輯,訓育組長邱新文派我去參加,加上我本來就很愛看各種雜誌。雖然不記得細節了,但是印象中,當時有開拓視野的感覺。」——陳立儒,現職設計師(圖五)

圖五 前排左埔里高中林炳宏,後排坐者埔里高工陳立儒

圖五之一 林炳宏現任職衛生福利部醫療及社會福利機構管理會財管助理

圖五之二 陳立儒現為設計師

圖五之三 畫面遠端是鏡子裡模糊的陳立儒,如 921 的記憶般、雖模糊卻真實地存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