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/09/22
播下改變的契機——從救災開展的社區傳播

文 / 洪秀萍

 

再一個月,就是九二一大地震二十五週年。我與水沙連雜誌社康社長特別約了政大新聞系兼職教授孫曼蘋老師,一起回顧二十多年前,新聞傳播者如何介入社區災後身心重建的那段殊勝情緣。     

 

緣起
921大地震後,救災團體陸續湧入。隔年,在新生命基金會資助下,政大心理系許文耀老師帶著系上學生進駐埔里高中(暨大附中前身),每二週到校一次,為期超過半年,訪談學生,試著篩選出「高危險群」學生。
由於許文耀老師應允新生命基金會之邀,才有政大新聞系師生指導本校校刊社的契機。(圖0)

 

圖0. 埔里高中頒給新生命基金會的感謝狀

 

    當時我身兼校刊社指導老師,必須編校刊、校報,我雖念中文系,卻未受過編輯訓練,在經費有限資源不足下,加上震後創傷症候群,身心俱疲,遂提出請新聞系老師指導校刊的建議。在許老師牽線、政大新聞系主任力促下,孫老師慨然接下任務,與心理系師生一同至埔里救災。她當過記者,了解災難現場新聞傳播的重要性。

 

名為救災,實為把教學帶進社區

    孫曼蘋老師,美國俄亥俄大學博士,曾任中廣記者、新加坡電視台主播、天下雜誌主編,後至政大傳播學院新聞系任教。

 

    「921大地震是新聞∕傳播教學進入社區的關鍵因素,埔里當時是重災區之一。2000年寒假,我先跟著政大南投校友會團隊去中寮,名為救災服務,實為觀察思索把教學帶進社區的可能性。」——取自孫老師臉書

 

    除了指導校刊社,孫老師一行人也拜訪了埔里文化工作者鄧相揚、王灝、簡史朗等前輩,以及鎮立圖書館主任陳義方、陶藝家小童(童寶呈)。孫老師對於埔里有這麼多人從事文化工作、整合地方文化,編輯在地《水沙連雜誌》二十餘年,感到驚訝,更感佩王灝老師的無私精神,成立「大埔城文藝工作室」,推動鄉村美術及地方文化,開放書舍供社區民眾使用。於是她把學生帶進埔里,帶他們拜訪這些可敬的人物,而指導校刊社也是「把教學帶進社區」的另一可能性。

 

    新生命基金會的資助在2000年的千禧年晚會後結束,但孫老師及學生仍繼續至埔里,交通、食宿自理,指導本校校刊社學生,持續一年多,她的學生施君蘭全程參與,她這樣描寫:

 

    「921大地震後,孫曼蘋老師與我帶著學弟妹進入埔里高中,從舉辦新聞營開始,之後陸陸續續長達兩年時間,孫老師與我每週五中午上完課後,就到台北車站承德路搭客運,顛簸五小時到埔里,週日傍晚,再顛簸五小時回台北。

    孫老師與我則像天地浪人,隨遇而安。我們倆一起睡過埔里基督教醫院,睡過賑災臨搭的鐵皮屋,隨著進入埔里愈來愈久,我們認識更多埔里當地的文人雅士,有時借住一宿,在一食一宿中,體驗埔里的天地靈氣。」——施君蘭,現職國泰金控協理

 

    後來孫老師又帶學生去集集、名間,中部災區幾乎都走遍了;多年後,還去台南菁寮農村,採訪崑濱伯等老農。

(圖1)

 

    「從社區傳播到族群傳播行動及研究,這一連串的周遊各鄉鎮,都是從埔里文化小鎮開始的。」——取自孫老師臉書

 

       將埔里救災行動經驗與教學結合,以行動實踐理念。孫老師是不折不扣的行動派。

 

圖一 孫曼蘋老師採訪崑濱伯

 

里程碑——「生命.埔里——Discovery」新聞營

    2000年暑假的新聞營,是重要的里程碑,之後一年多,校刊社的編採課程內容,是新聞營的延續。

    當時孫老師說,災區的孩子無法去城市參加營隊,我們就把營隊搬進埔里,那豪氣,令我感動。於是我們分工合作,孫老師帶領系上學生規畫活動,我負責招生以及與學務處交涉學生住宿問題。

    營隊名稱「Discovery」,意在希望學生在九二一之後,能用歷史觀點重新體認埔里的文化。二天課程,孫老師、鄧相揚老師及政大學生輪番上陣講課。政大學生還為校刊社學生另開「進階」課程。活動晚上八、九點結束後,師生開會,檢討缺失,直到十點才散會。孫老師認真、敬業的精神,政大學生嚴謹的學術訓練,讓我見識到何謂學術紮實。

    「為師當如是」,我在心裡暗自期許。

    如今,當年的大學生,「今天在各領域各有一片天,當年行動應是形塑今日樣貌的重要養分」(取自孫老師臉書)。他們怎麼看待二十五年前的經驗呢?

    

    「回首二十五年前,那個沒有智慧型手機、沒有臉書和社群通訊軟體的時代,我們微小的信仰,無非是出於知識分子對於社會的關懷,以及新聞系對於記者必須永遠在第一線的訓練。這個旅程讓我在畢業後、職場上,無論面對任何情境,時刻警惕對大自然謙卑,設身處地普惠民眾的真實需求與困難,常保同理心,永遠彎腰實作,勤勤懇懇。

    921埔里的旅程,也是我們價值體系形塑的過程。」——施君蘭,現職國泰金控協理(圖2)

 

圖二 左,政大新聞系施君蘭

 

    「『操場被指定為臨時擺放屍袋的場所,一些人還被要求去幫忙,而抬著的沉甸甸的袋子裡,還是前一天一起打鬧嬉戲的同學啊!』

    當時的我不過只是個比他們大五歲的孩子,既沒學過同理,更遑論共情,只能驚愕地聽著他們的淡然陳述,同時自責怎麼掀開了一個我無法處理的傷疤。但生命中每次基於善意的碰撞肯定會留下什麼,不帶目的的陪伴有時也會迎來平靜療方。」——王景平,現職樹林高中教師(圖3)

 

圖三  後排右一,政大新聞系王景平

 

    「記得那時的高中生私下說:不喜歡大人一方面要我們走出傷痛,一方面又要我們頻出刊物回首往日苦楚,真的好想聽聽流行歌、過過日子,不再想了……。人生很多時候是痛並快樂的活著,也躲不過過往和當下的來回驗證,只是當時還不明白罷了。」——紀佩君,現職諾貝爾文教機構桃園主任(圖四)

 

   圖四  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而當年的高中生,則說:

 

    「印象最深刻的是上台表演話劇,臉上妝化得很濃,背講稿和練習口語表達能力。在高中時期和同學的歡樂時光,永生難忘。」——林炳宏,現職衛生福利部醫療及社會福利機構管理會財管助理

 

    「當時我是(埔里高工)校刊社的編輯,訓育組長邱新文派我去參加,加上我本來就很愛看各種雜誌。雖然不記得細節了,但是印象中,當時有開拓視野的感覺。」——陳立儒,現職設計師(圖5)

 

圖五 前排左埔里高中林炳宏,後排坐者埔里高工陳立儒

圖五之一 林炳宏現任職衛生福利部醫療及社會福利機構管理會財管助理

 

圖五之二

圖五之三

 

    其實,孫老師指導校刊社、辦新聞營,有另一高遠的理想:訓練一批在地高中生成為「寫手」,加入埔里地方報,如賴慧勳(筆名平欣)主持的《埔里社區電子報》。可當時我力有未逮,無法帶領學生成為報導埔里災後重建的生力軍;新聞營結束後,學生也沒有完成報告。我心有愧。

    直到我指導校刊社第三年(2001),始振作起來,運用二年來從旁學習到的編採技巧,帶領校刊社學生寫了七篇埔里重建的採訪稿,以為回報、感謝。其中沈千婷同學因撰寫〈大馬璘遺址採訪&訪簡史朗老師〉一文,順利申請上東華大學民族文化學系(即今之民族發展與社會工作學系)。

    一場大地震,震毀了建築,同時也開啟了新的可能。不論是孫老師、參與的學生以及我,付出者、受惠者,彼此濡染,從中獲得養分。

    有了養分,就有改變。